来人入内,王熙凤一瞧,是徐夫人身边的丫鬟文舞。先笑道:“许久不曾见过您了,您身体可还好?为着林妹妹和伊哥儿的婚事,我整日里忙活,最近都没亲自去问候二位长辈,劳您回府后替我说一句抱歉。等忙完手里的事,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”。
她是热情洋溢,文舞却只是浅笑,平静道:“多谢您的问候。此番找您,没有别的什么事,就是我们太太许久没见您,想念得紧,邀请您府上一叙”。
王熙凤仍旧笑道:“二婶子念着我,可巧,我也正预备着什么时候去拜访二婶子呢!但最近实在是忙,脱不开身。劳您替我转告,就说这阵忙完,我一定备好礼物,亲自登门拜见”。
文舞听完她的话,神色淡淡:“琏二奶奶,有些话是顾着您的面子,我不愿意直说。要是真把天捅破了,谁的脸上都不好看。您说是这个理儿不是?”
王熙凤听过,正准备回话。
文舞却没给她张嘴的机会,直接道:“琏二奶奶,我们太太今日说了,一定要亲自见您一面,希望您不要让我难办”。
饶是肚子里有千百种回话的方式,王熙凤也被这句话噎得张不开嘴。一向口齿伶俐,此时竟然半晌无言。良久,她勉强笑道:“劳二婶子挂念。我现在就去命人备轿”。
“不必”,文舞道,“王府的女轿已经抬过来了,就在贾府门口。您直接跟着我去便是”。
王熙凤再没有推拒的理由,只能随着她一起到正门口,上轿。
女轿晃晃悠悠地走,王熙凤的心比这顶轿子还晃悠。她在轿子里坐着,不停地想徐夫人会问她什么话,她要怎么回才能让徐夫人高兴。
荣国府和王府隔着一段距离,但轿夫们卖力,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。
文舞引着王熙凤进门,一路走到正堂。
还没进屋,远远地,瞥见正堂上首坐着的人,王熙凤眼皮便开始跳,越靠近时走得越慢,等到真正进屋时,竟然觉得双腿发颤。
她稳住心神,先向徐夫人行礼,笑道:“许久不曾见过二婶子,我瞧着婶子的气色是越发好了。想必都是因为伊哥儿和林姑娘带来的喜气。”
徐夫人淡淡一笑,道:“坐”。
王熙凤便坐在下首。她甫一落座,文舞上茶。王熙凤接过茶,抿过一口,放在旁边的桌上。
徐夫人见此,挥挥手,一帮丫鬟小厮,鱼贯而出。只有文舞垂手侍立在徐夫人身边。
见此,王熙凤额间立刻冒出冷汗。她佯装无事,依旧笑道:“不知道二婶子这番找我是为着什么?但甭管是为的什么,就看在我们这份情谊上,我一定都替您办妥。”
徐夫人神色不愉:“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。你在旁人面前怎样,我管不着,但在我面前,该说什么就说什么,别绕弯子”。
心惊肉跳,王熙凤笑道:“我哪儿敢在您面前绕弯子?别的不为,就为同是王家人,我也不敢拂了您的面子”。
徐夫人冷笑道:“你也不用再三提醒我要给你颜面。我告诉你,就是因为给你脸面,我才将丫鬟小厮赶了出去。”
王熙凤笑容一僵:“您多心了”。
徐夫人道:“我多没多心,你自己心里清楚”。
王熙凤只是笑,回不上话。
徐夫人神色冷峻。端起身旁的茶杯,吹了吹热气,小抿一口。道:“你一向聪明,应该知道我为的是什么事”。
凤姐儿笑道:“二婶子,您真是抬举我了。我哪儿聪明?一向笨得很。实在不知道您的意思”。
徐夫人睨她一眼,随后向文舞给了一个眼神。
文舞颔首,便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两封书信,递与王熙凤。
凤姐儿心底发颤,手上还是稳稳当当地接过。
第一封是京兆府新开的“林氏遗产单”。王熙凤展开,细细看过,和自己让京兆府拟的单子一模一样。长舒一口气,她暗喜道:幸好早就与京兆府通过口信。
心底放松,王熙凤拿起第二封来看。不看不要紧,这一看,心跳如鼓,手颤颤巍巍地止不住,向来左右逢源的王熙凤,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,一时失神。
等她忆起自己还在徐夫人跟前时,已经是半盏茶之后了。她急忙想要说话,却开不了口,只发现自己额间的汗竟凝成一滴。
急忙取出手帕。
没来得拭去,径直落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