柱子,又觉得连半点伤心都谈不上。
她拉住妹妹的手,和她一起比手语。
陆银桥比出来的是她想说而不能出口的话,无声无息,却很明确:“我不能再害他了。”
陆一禾有些急切,掰开她的手,给她写字:离婚。
陆银桥握紧了手心,半天放不开,又点头说:“离啊,我巴不得赶紧离。可我真不知道肇之远是怎么想的,当年他恨不得把我逼死给登登偿命……咱们欠了他,所以我躲着,他报复我,我也认,就想等他理智一点办手续,他又怎么都不愿意了。”
陆一禾安静地听,很久没再接话。她盯着桌上的烛火看,窗外的风漏进来,火光飘忽不定,左右挣扎,就和这栋可怜巴巴的小楼一样,眼看气数已尽,偏偏非要争口气,又活成了一个老不死……过去她实在太小了,陆家的女孩都没福气,陆一禾过于早慧,所有的日子都一笔一画刻在心里,关于旧日的阴影历历在目。
此时此刻,房间里长时间没有空调,人越躺越热。
好景不长,老林姐家里的电视剧已经看到广告时间,一段魔性的招聘广告大声播放,玩命洗脑,闹得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
生活还是生活,眼下苟且。
整条胡同儿家家户户都关着窗,就剩她们姐妹俩在靠风喘气。
陆银桥烦得直捶枕头:“她老说自己听不见,大夜里还开这么大声,不聋才怪!”
陆一禾的思绪被她打断了,想起了老林姐,对方没事就爱给人算命,江湖人称“林半聋”,头发半白,还不许大家往老了叫她,只好被尴尬地定位为“老大姐”。老林姐一直没有正经事可做,有个儿子搬出去了,好像也不管她,让她闲在这地方,终日神神道道地聋着耳朵跟人说话……陆一禾想着想着笑起来,她连笑也没有声音,干干地哑着嗓子,等到笑完了,眼角却红了。
她去拿姐姐的手机,找出来自己常听的那首歌,坐在床上抱紧膝盖,就在左邻右舍的噪音围攻下,听她母亲留给她的一首故乡小调《九月香》。
我听秋风瑟,
我对月当歌,
半天云彩当云都,
九月槐树采槐花。
同在乡里读书郎,
同张桌子儿女忙,
同床金被共还乡。
重阳酿酒千里香,
酿酒人家烛影光,
同年亡人树下霜。
这首所谓的歌,其实是小曲儿,只有女人哼唱的声音,本来是网友分享的录音,音量微小,根本盖不住林半聋家的电视公放,可陆银桥一听见那声音,藤整颗心就像破了个洞,和那段即将烧完的蜡烛一样,岌岌可危。
旧日无可挽回,让人深知自己的懦弱,让她连悲痛的资格都没有。
陆银桥想起当年,远芳阿姨护着自己从家里逃出去的样子,突然坐起身,伸手把妹妹抱住了。
陆一禾才是对方的亲生女儿。
她家里这点人情世故,放在胭脂厂里不值一提,旧城改造的项目一直没能落实,传言有各种说法,说是要保护传统建筑,最后却定义为棚户区改造,险些演变成强拆,拖了五六年时间,还有这么多死守不走的人家。他们赶不上时代发展,城市日新月异,而这十二条里的生活却一成不变,艰难算计。
偏偏出了一个何远芳。
对方远嫁而来,一进北新市就跳进了火坑,跟了陆银桥的爸爸,一心一意照顾他。家里人口不多,却始终艰难,尝尽人情冷暖,在胡同儿里都没一个容身之处,以至连这栋房子都是抢来的……靠远芳阿姨一个女人苦苦支撑,过了十多年,她才生下自己的孩子。
那时候的陆银桥已经十一岁了,突然多了个异母妹妹,可远芳阿姨从来没有亏待过她,从小到大,挨打都替她受……她走之后,陆银桥发过誓,这辈子拼命也要把陆一禾带大。
这世间的事大多出人意料,再腐朽的角落里都能开出花,何况是人心底本能的善意,能比血脉之间的羁绊还要深厚。远芳阿姨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,到了如今,陆银桥能做的只有这么多。
可这一晚呢,她们回到了这个所谓的“家”,无济于事。
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,守着母亲留下的一首歌,在她背上慢慢地写字:“我想妈妈了。”
陆银桥自认心肠硬,平日里谎话连篇,活该是个缺福的累赘,她是胭脂厂里自小和男孩掐出来的姑奶奶,什么难事都不怕,只有这五个字,她无能为力。
一首小曲儿循环往复,陆一禾陪姐姐躺着休息,时间渐渐晚了。
林半聋家总算消停下来,连续剧已经开始播放明日预告,又过了一会儿,四下清净。
陆银桥心里装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