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桂花酿味道清醇绵长,入口甘软,后劲却足,饮之齿颊留芳,腹肠留暖。”
笑笑凝神瞧着半杯残酒,低声道:“你以前最喜温至三分热方才入口。”
尹从一怔,正要说些什么,外面有人送汤过来,他一看,连忙站起来道:“李游击,何需劳你亲自送菜过来。”
那姓李的游击方当妙龄,一双大眼黑白分明,大大方方的瞅着笑笑,笑道:“卑职听闻有大人从京城而来,怕那些小猴粗心大意招待不周,是以亲自来了。”
将两盏汤一人面前布了一盏。
尹从正觉得这太傅阴阳怪气,没头没脑说出的怪话却莫名让他心烦意乱,不知如何应付,恰好这李游击来了,便让她陪坐。
李游击性格泼辣,看出筵席间有些尴尬气氛,便插科打诨,说出一堆热闹。
笑笑心中郁郁,原本也是妙语连珠的人,此刻对着这李游击,竟是连个缝隙都插不进去。
又喝了一轮,她有了几分酒意上头,也不管那游击正在说一段轶闻说得兴起,猛地插话道:“如此好酒如此良宵,怎可无歌舞!尹参将,我想跟你借佩剑一用!”
尹从正待说话,那李游击笑道:“不想太傅大人果真厉害,连尹将军的绝世宝剑也知道了。”
起身离开,不久回转过来,手里捧着一柄宝剑,正是当日常玥送与君行的“飞碧”剑。
笑笑知道当年君行与己决裂,只送还了一副珊瑚玦,这飞碧剑却是带走了的。这回她回到王府,暗自找了一遍,也问了娬王,方才确定此剑他确实是带走了,是以才有此刻一问。
不料宝剑现在眼前,却是由这女人捧出来的。
她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,暗道必是军营中大家称兄道弟,所以我刚才一说,这人才帮他拿来的。
不料李游击此刻却把剑抽出一半,目露赞叹之色:“这可是绝世好剑哪,放在我那儿可是生怕磕了损了,不知到时拿什么好赔。”
尹从听得好笑,道:“既是好剑,又怎会这么容易磕了损了,若是随便都能损了的,还算是好剑么!”
抬头见到太傅脸色极是难看,不由问道:“太傅,你这是怎么了,可是酒过了?”
笑笑不答,伸手自李游击手里夺过剑来,抽在手里,啧啧叹道:“果然是好剑,可你跟了个怎样的主人哪!”
两人闻言都不禁变色,正待说话,却见太傅扑簌簌落下两行泪来,一滴滴都落在那明锐剑锋上,只把两人惊在位子上,难发一言。
笑笑提着剑,大步走出厅堂,立于外头一片空地之中,自顾自舞起剑来。
李游击叫道:“哎呀,这太傅原来是个绣花枕头,醉糊涂了。”
尹从一笑,正要说话,忽然听到一阵阵歌声随风送了进来。
“手中剑,与醉间,仍未参透浮生缘……云潮淹,千年咏叹……却似旧梦一场难圆……”
不知怎地,一股酸楚的感觉翻翻滚滚的从心底升起,好生难受。
李游击拍手笑道:“这歌倒唱得不错,这太傅的剑也耍得好看……”回头一瞧,却见尹从脸上的神色极其微妙的变了一下,晃眼间,那副三年来见惯看熟的寻常面目忽然变作了一张温润如玉的俊颜来。
她大惊,指着尹从道:“尹……尹参将……!”
尹从一怔,“什么?”
李游击揉揉眼睛,再凑近来好像要嗅嗅他身上味道一般近距离查看,好半晌才苦笑着说:“我才二十五岁,可不要告诉我这就有了老花眼。”左看右看,却再难从这一脸端方的人脸上找到半分英俊少年的痕迹。
尹从素知此人爱恶作剧,也不与她计较,只道:“别闹了,想个法子把太傅弄去歇息才是。”
李游击道:“她正发着酒疯,那剑耍得吓人,谁敢近!倒是你……”又凑近来,“好像蛮关心这大官的,难不成你们以前认识?真要那样,咱们不是有了个大靠山?大哥你可真不够义气,有这般门路也不告诉小妹我,我不知多想调回去,娶个可心的夫婿……”
尹从本想解释,但看她眼中笑意明显是调侃,便也想跟她说两句笑话,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,似乎还有笑闹之声,心中蓦然一紧。
外面空地是平日演习用的,周围便是兵营。此刻正是晚饭之后,未到宵禁之时,士兵们难得的悠闲时光,此刻见到空地上有人又唱又舞剑的,都涌了过来指指点点的看热闹。
李游击正口沫横飞的说到:“……我的要求也不高,只要不是这般鸟不生蛋的地方,稍微暖和点儿,能长草的就行……”忽然眼前一花,对面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。
她揉了揉眼睛,确定是消失了,忽有所感,转头看外头,果然,参将已经冲去阻止那个酒醉的疯子,竟然还冒险抢近空手去夺她的剑。
她嘻嘻一笑,参将曾经是武状元,他的功夫根本不需要担心,只是这般紧张的去对付一个醉鬼……还说以前不认识?鬼才相信!